猴痘已传入亚洲,人类会重蹈新冠覆辙吗?-凯发k8网页登录
编者按: 6月21日,新加坡卫生部确诊了首例境外输入猴痘病例,猴痘疫情正式传入亚洲。根据美国疾控中心监测数据,此次猴痘疫情出现近两个月的时间内,全球非猴痘流行地区的猴痘确诊病例已达4000例,数量和传播范围远超历史。 适逢新冠疫情第三年,公众对猴痘的爆发非常敏感。不过,6月25日世卫组织宣布,现阶段猴痘疫情虽然需控制,但目前还不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需要几周后再评估。 人类会重蹈新冠覆辙吗?《赛先生》今日推荐资深科学作者、《大西洋月刊》特约撰稿人ed yong撰写的文章,以帮助大家对猴痘有更深了解。 撰文|ed yong 翻译|soso 校对|nevaeh 编辑|nevaeh 来源|神经现实 原标题|突发猴痘,人类会重蹈新冠覆辙吗? 5月19日下午,我给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流行病学家安妮·里蒙(anne rimoin)打电话了解猴痘(monkeypox)—— 一种罕见但可能极为严重的病毒性疾病——在欧洲的爆发。截至20日,英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已有十余例确诊病例[1]。“鉴于美国和欧洲之间的旅行量,如果在美国也发现病例的话,我并不会感到意外。”研究这种疾病的里蒙告诉我。十分钟后,她说到一半,突然告诉我,她的同事刚刚给她发了一则新闻稿:“麻省公共卫生官员确认了一例猴痘患者[2]。” 猴痘病毒是天花病毒的近亲,症状包括发热和皮疹,但致死性和传染性比天花病毒低。它是非洲中西部的地方性流行病,1958年在实验室的猴子身上发现,并因此得名。但在野外,啮齿动物可能是它的宿主。这种病毒偶尔会传播给人类,而这种传播在近几十年里变得愈发常见[3]。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健康安全中心主任托马斯·英格尔斯比(thomas inglesby)告诉我,猴痘偶尔也会传播到其他大陆,但这种传播通常“规模很小,感染病例只有个位数。”美洲唯一一次大规模爆发是在2003年[4],当时伊利诺伊州有一批从加纳运来的啮齿动物,它们将猴痘病毒传播给了被当作宠物贩卖的土拨鼠,随后传染了48个人,并无一人死亡。去年,也有两名旅客分别从尼日利亚将病毒携带至美国,但没有感染其他人[5]。 目前欧洲和美国的病毒传播模式不同,这一点非常令人担忧。5月7号英国确诊的第一个病例,感染途径和以往的一样[6]:患者刚从尼日利亚返回。但其他感染患者近期并未没有去过存在猴痘地方性流行的国家,有些人甚至没有和已知的感染者密切接触。这表明猴痘可能已经出现人传人现象,并存在一定数量的未确诊病例*。(从感染猴痘到出现症状之间的潜伏期较长,从5天到21天不等[7]。)英格尔斯比说:“同时在四个不同的国家出现这个规模的病例非同寻常。”(截至20日,已有11个国家出现猴痘病例,自我们18日的对话以来,猴痘病例又陆续在瑞典、意大利、德国、比利时、法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出现**。) *编辑注 *世界卫生组织5月21日指出,与有症状的病例发生密切身体接触的人群中正在发生人际传播。 **截至5月21日,英国、葡萄牙、西班牙等多国共报告92例确诊病例,28例疑似病例。 埃默里大学的内科医生博古玛·卡比森·泰坦吉(boghuma kabisen titanji)告诉我,这次的猴痘爆发非常独特,因为它发生在新冠疫情的第三年,“现在公众对流行病的爆发都非常敏感,我认为这种敏感并不是一件好事。”面对新的流行病时,人们往往会把它当作上一次爆发来应对。当2014年西非埃博拉爆发时,美国的专家必须平息公众一波又一波不必要的焦虑,但这可能也是新冠最初爆发时被低估的后果[8]。现在,由于低估新冠而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让许多美国人对猴痘病毒非常惊慌,并反射性地不相信任何平息公众情绪的官方声明。华盛顿大学的卡尔·伯格斯特伦(carl bergstrom)说:“我认为人们此时不应该过度惊慌。不过,我总是试图保持乐观,我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直觉。” 因此,猴痘也成为了检验各国是否从新冠中吸取教训的一次测试。这一次,我们能否在警惕和松懈中间完美地找到平衡,还是在疯狂寻求答案时遵循既定模式,之后又一次被证明做错? |
明确地说,猴痘并不是covid——它们是由不同病毒造成、具有不同特点、截然不同的两种疾病。新冠第一次出现时,人们对它一无所知,但是,猴痘病毒早已存在,我们也有专门研究它的专家。来自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dc)的安德里亚·麦科勒姆(andrea mccollum)便是其中一位,她告诉我,基于当前的研究结果,猴痘并不容易传播,而且无法通过空气远距离传播。它通过受污染的物体表面或者与人长期近距离接触传播,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猴痘爆发的规模都比较小,以及患者大多传染给家庭成员或者医务工作者的原因。“据我们目前所知,猴痘不会像新冠一样在人群中大规模传播。”她说道,“它必须要人与人之间有近距离接触。”
当然了,在此之前我们早已听过类似的话。2020年初,许多专家也声称新冠只会通过受污染物体表面或者飞沫传播[9]——因此出现了保持两米距离的规定和表演式抗疫(hygiene theater)*。而现在,新冠通过更小的气溶胶进行更远距离传播已成为共识[10]——人们很快开始强调通风和佩戴口罩的重要性。但这并不意味着猴痘会重蹈历史的覆辙。一项2012年的研究表明[11],猴痘病毒可以在气溶胶中存活几天时间——但仅仅是在人造的实验室环境下,并且病毒存活只是感染过程的很小一部分。杜兰大学医学院(tulane university of medicine)的空气生物学家查德·罗伊(chad roy)告诉我,与新冠病毒sars-cov-2相比,猴痘“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病毒,且通过气溶胶进行自然传播的风险很低。”这也与事实相符:以往的猴痘爆发都不同于传染力高的新冠病毒。“猴痘并没有向我叫嚣着‘空气传播’,但新冠会。”弗吉尼亚理工大学(virginia tech)的林赛·马尔(linsey marr)告诉我。
*译者注
表演式抗疫是一种给人有安全感的假象而实际上却几乎没有降低任何感染风险的卫生措施。在新冠爆发期间,一些零售企业为减轻客户的担忧通常会做出表演式抗疫的举动,实际上这些措施几乎完全没有降低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针对新冠采取的表演式抗疫举措包括深度清洁、体温检查、有机玻璃屏障以及人为喷洒消毒剂。
同样地,关于猴痘,马尔并不像对新冠那般确定。泰坦吉也提到,我们对于猴痘的了解仅仅基于截至2018年的1500个左右记载病例[12],“我看到很多人写道,目前对猴痘的了解毫无疑义,而现实就是,它仍是一种罕见的人畜共患传染病。”正因为此,“我认同应谨慎对待猴痘。我们不能套用先前猴痘爆发的经验,直接发表以偏概全的声明。如果说我们从新冠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要谦虚。”
几十年来,一些科学家一直担心猴痘在人群中的感染力会变强,讽刺的是,这一担忧正是因为我们在1970年代末消灭了它的近亲——天花病毒。天花疫苗也偶然地对猴痘传播起到了预防作用。而当年轻的一代人出生在既没有天花也没有天花疫苗的世界里,他们就更容易感染猴痘。里蒙于2010年发表的研究显示,在天花消失后的30多年内,刚果人民的免疫力下降使他们感染猴痘的可能性增加了20倍[13]。这也让猴痘病毒有了更多演化的机会,成为人群传染力更强的病原体。迄今为止,它的基本传染数(r0),即一个感染者可以传染的平均人数,小于1。这意味着疫情会自然消失。但是,它也可能会像伯格斯特伦在2003年模拟的那样[14],不断演化最终超过那个阈值,进而出现长期存在的流行病。“我们将它视作一个定时炸弹。”伯格斯特伦对我说道。
这种可能性为目前不同寻常的爆发蒙上了一层疑云,因此所有与我交谈过的研究者都对此感到担心。它们是一种传染性更强的新变种,还是仅仅由于旅行限制政策放宽之后人员流动更频繁的结果,或者是由另外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造成的?英格尔斯比告诉我,目前,病例数已经超过了普通的猴痘爆发,但还不足以证明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病毒。但是,他无法对这次爆发的异常之处做出明确解释——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是,答案应该会很快揭晓。几天内,科学家们便能完成此次爆发的猴痘病毒测序*,结果将会解释是否存在可能导致病毒特性发生变化的突变。几周内,欧洲的流行病学家便能清晰了解当前感染病例的源头和他们之间是否存在联系。在美国,麦科勒姆告诉我,她正在为更多病例的出现做准备。就在我们交流之后的第二天,另一个疑似病例被发现——那是一名在纽约贝尔维尤医院(bellevue hospital)候诊的病人[15]。
*译者注
葡萄牙、比利时、美国的三个研究团队近日分别在virological及ncbi网站上公布了猴痘感染者所携带的病毒基因组序列的初步测序结果。三份基因序列分别来自一名葡萄牙患者、一名比利时患者和一名美国马塞诸塞州患者携带的猴痘病毒,结果初步显示三个样本同属于西非株系,与 2018 年和 2019 年从尼日利亚传播到英国、新加坡和以色列的猴痘病毒关系最为密切。
毫无疑问,相较于新冠,美国在面对猴痘时占据了更有利的位置。尽管这个国家没有应对新冠的计划[16],但在思考如何应对天花这种生物恐怖主义(bioterrorism)上,它已经花了几十年时间。2021年两例猴痘的确诊让这些计划得以试运行,目前开展也很顺利。比如,麻省确诊患者的接诊医生在回顾了英国的病例报道后,鉴别诊断其为猴痘感染,并在周二(5月17日)向州内的公共卫生部门报告。12小时内,卫生部门便采集并测试了患者的样本。第二天,更多的样本送到了cdc,并确认为猴痘。“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麦科勒姆对我说,“我们是一台运作良好的机器。”
此外,我们早已有了猴痘疫苗。一种天花疫苗对于猴痘预防的有效性为85%[17],并已经获得许可应用于预防猴痘。英格尔斯比告诉我,作为另一种生物恐怖主义的预防措施,三种天花疫苗的库存已经“足够让所有美国人接种”。尽管猴痘病人通常只能接受支持疗法,但也有另一个潜在的治疗方案,并且库存十分充足:用于治疗天花的特考韦瑞(tecovirimat/tpoxx)可能对猴痘也可起效[18]。
猴痘或许也没有通常报道的那样致命。被各种新闻频繁引用的10%死亡率来自于刚果盆地的感染者,以及当地的刚果盆地株系。而目前病例可能感染的是西非株系,其死亡率接近1%,并且这一数据来自贫穷农村人口的观察结果。里蒙说道:“我们还没有在资源丰富的地方,看到过猴痘的死亡病例。”
尽管如此,新冠已经告诉我们,即使一种疾病没有直接夺走你的生命,也不代表它能被归类为“轻症”。猴痘可能不会像新冠那样成为大流行,但对于感染者来说,它仍然是一种“严重的疾病”。麦科勒姆说道,“如果一个人感染了,病情通常持续两到四个礼拜。所以,尽早确诊、治疗和追踪接触者十分必要。”猴痘的另一个显著症状是皮疹,就像是水痘的严重版本。但与水痘不同的是,猴痘的皮疹通常会出现在发热之后,且会有更明显的痛感而不是瘙痒,淋巴结也会发炎。泰坦吉告诉我,“让公众了解猴痘是怎么样的,是一件很有助益的事。”
她进一步解释道,避免污名化感染者也很重要。目前确诊病例中有许多同性恋、双性恋或者男男性行为者——这也是与先前猴痘爆发的不同之处。这引发了有关新的传播途径的猜测,但是性行为明显包含了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也就是猴痘病毒的正常传播方式。正如新冠所揭示的那样,关于某种疾病的早期报道会迅速地、过早地固化,变成一种公认的概念[19]。如果这些报道演变成为污名,就可能会阻碍人们报告症状。
与新冠相同,沟通交流可能也是对抗猴痘的最大挑战之一。“我们需要一个能够说明‘这些我们已知,这些仍然未知,我们将会弄清,明天再来汇报’的领导者。”英格尔斯比说道。但是,在最近的大流行中,一些领导者已经失去了权威,而另一些领导者的话语权被拥有大量追随者的“砖家”淹没。“一眨眼,所有人都成了猴痘专家。”泰坦吉说道。